近来宫中又是准备选王妃,又是准备和亲,伴读们已经不必再入宫,所以尤月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姜雪宁了。
再次看见,真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天气开始转暖,她穿了一袭鹅黄的百褶裙,春衫透薄,更衬得她腰肢纤细,乌黑蓬松有若鸦羽,体态纤秾合度。巴掌脸上更是五官明媚,目光流转,隻使人自惭形秽。
在她后面一点竟然还跟了一人,正是昔日曾在宫中打过一回照面的那位定非世子。
一身富贵风流气,一双邪气勾人桃花眼。
人往姜雪宁身边一站,若忽略其唇边隐隐带着的一抹玩味的坏笑,倒是觉得男才女貌,养眼至极。
他二人是一前一后进到客栈的,旁人并不知他们相熟。
尤月见了却是立刻在心里骂:淫男荡1女!
她与姜雪宁结仇已深,不欠这一点半点,可对萧定非回京之中的一干行径却是有所耳闻,便不大敢造次。
姜雪宁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对她和颜悦色地笑起来,好像同她没有半分过节似的,竟道:“难得在这种地方能遇见,我同芳吟也交好,有些担心她在蜀中的情况,是以也来等消息。尤姑娘既然没寻着雅间,若不介意,不如与我一道?”
姜雪宁今日吃错什么药了?
这是尤月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警惕起来,半点也不相信,反倒没了对雅间的想法,冷笑一声道:“谁不知姜二姑娘想害人有千万般的手段?我可消受不起。”
姜雪宁盘算现在刘扬正在伯府里劝说清远伯,要把尤月手里那四千股算计下来,可不能让她这时候回去了,坏了那边的事。
是以脑筋一转,便想要激将法。
可正当她要开口时,眼角余光一晃,忽然瞥见了那道正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还未出口的话便顿时忘了个干净,一时竟生出几分隔世之感。
他仿佛不爱穿那身官服,隻一身无趣刻板的墨蓝长袍,目光即便是不从人脸上过时,也透出比寻常人多几分的静肃沉凝。
冷若盘石,寂似寒潭。
刀裁似的长眉微微低下,一隻长指嶙峋的却从简单宽大的袖袍中露出几分来,拿着一卷纸。
看见姜雪宁时,接着也看见了同她站得颇近的萧定非,他脚步顿了一顿,但仍旧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差役。
掌柜的吓了一跳。
他忙从柜台后面转出来,拱手作揖:“哎哟,何事竟劳动差爷们亲自来一趟?”
市井百姓很难见着官,掌柜的自然也认不出张遮。
他却也不道明身份,隻将手里那卷纸展开来,请掌柜的细看:“画像上的人,近日是否来过贵店?”
掌柜的凝神细看,摇头道:“若长这样,来过小人肯定记得,完全没有印象。”
张遮的眉头于是轻蹙了几分。
两名差役都低声同他说着什么。
他却沉默,隻将那画像收起,向掌柜的道了一声谢,便往客栈外面走。
那一刻,距离分明不远,可姜雪宁竟觉这人仿佛在天边,一下有些魂不守舍,隻想:他分明瞧见我,却像不认得我似的。
尤月可记得清楚,自己同姜雪宁最初便是因为一场与张遮有关的口角结仇。看见张遮进来时,她先愣了一下,接着便下意识去看姜雪宁神情。
眼见那张遮进来浑不似认识姜雪宁一般,她几乎立刻掩唇笑了起来。
讥讽之言在幸灾乐祸之余,脱口而出:“啧,我还当姜二姑娘与人家张大人两情相悦,原来是恬不知耻一头热,倒贴呀!也难怪,听说这位张大人可不是登徒子,哪儿会搭理某些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
说着她还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萧定非,言语之间那鄙薄与暗示,已是明明白白。
姜雪宁心内一股无由的躁意。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直接一巴掌半点没带留情地甩在了尤月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
整个楼下茶堂里顿时安静了,人人目瞪口呆,多少带了几分震骇地朝着姜雪宁看过来。
萧定非更是听得面皮都紧了一下,断断没想到自己瞧着温软漂亮的美人儿还有这般令人心底发寒的一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尤月捂住脸愣片刻才大叫起来:“姜雪宁你这贱人!”
姜雪宁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直接从客栈里走了出去。
若方才没看见张遮,逢着今日这样特殊的收网时刻,她或恐会耐住性子同尤月周旋。可张遮只出现那么片刻,便将她心思搅得一团乱。
她明知这时若出去,只怕明日京中便是流言蜚语传遍。
可——
连暗中筹谋逼迫萧姝去和亲这种事她都已经做了,那一点点既不能害她命也不能改她心的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
姜雪宁不在乎!
她脚步很急,直追张遮而去,离得近时便朝着他背影喊了一声:“张大人!”
张遮停步,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