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虽觉面善,隐约记得是仰止斋里几个伴读中的一个,可也不觉得十分好看,转过眼就去看下一个。于是瞧见了陈淑仪。
这时萧姝又在后面说:“圣上毕竟还是看重殿下的,家世高学识好的,最能辅佐殿下,料理王府事务……”
沈玠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厌恶。
便是他原本觉得陈淑仪看着端庄,很是不错,这会儿也犯了恶心。泥人尚有三分气,他心里不高兴,索性掉转头来径直将那玉环朝立在陈淑仪与姜雪蕙中间的那姑娘递去,不耐烦道:“既是选入宫的,自然谁都好,就她吧。”
这一瞬间,整座储秀宫里都安静了。
方妙听着头顶上那暗藏机锋、你来我往的一番话,隻觉这些人个个都有不俗的道行,唯恐他们一言不合搞出什么事来,给自己带来血光之灾,是以虔诚地默诵《金刚经》为自己驱邪避祸。
玉环递到她面前,她都没看见。
直到一旁的太监冒着冷汗提高声音喊了第三声:“方姑娘!”
方妙才陡地回神。
抬起头来只看见沈玠手拿着玉环递向她,仿佛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无视一般,一张俊容却隐隐有些铁青,盯着她时难得有些不善之色。
方妙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
沈玠没料想还有人选妃也走神,好像还不大请愿模样,便冷冷笑了一声问:“你不愿意?”
方妙想说这可不是本神棍能掺和的场子!
她张嘴,一句“不愿意”就在嘴边,可临了忽然想起自己出门时算出的凶兆,再一看周遭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背脊骨上开始冒寒气。
这可是皇帝的兄弟啊……
倘若当众拒绝,只怕血光之灾真的眨眼就来。
她先前呆滞的动作立刻一变,十分迅速地将那一枚玉环接了过来,躬身道:“愿意愿意,臣女愿意!”
沈玠:“……”
不知为什么,气非但没消,反而更大了!
郑皇后与温昭仪面面相觑,萧姝更没想到沈玠竟然选了方妙,豁然起身。
边上的陈淑仪面色难看。
姜雪蕙则悄然收紧手指,慢慢闭上了眼睛。
方妙则朝着沈玠讪讪一笑,可笑得实比哭还难看:你大爷的天打雷劈啊!早知今日出门时辰不对,现在果然倒了血霉!
至亲伤人
郑保送了姜雪宁出来,面上的神情倒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里商谈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一旦败露便会使人掉脑袋的事,隻立在门边道:“和亲那一日的守卫势必森严,留给姑娘行事的时间不多,郑保所能帮的也就如此了,余下的还请姜二姑娘仔细谋划。”
姜雪宁怔怔看着他。
她来时脚步便不轻松,走时脚步更显得沉重,几度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郑保一双平和清净的眼,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涌出的愧疚与不安,朝她宽慰似的一笑,道:“长公主殿下是个好人,在下有恩当报。况以姜二姑娘的计划来看,即便事发也多半只是失察之罪,既已做了决定,还请姑娘勿要踌躇。”
上一世郑保是为沈玠所救,沈玠登基后便常年伺候在沈玠身边,到哪里都能瞧见,做事也是仔细谨慎、滴水不漏。只是这人着实不大起眼,姜雪宁平时也不很关注。直到最后谢危、燕临谋反,这人不声不响拔剑殉主,才叫旁人知道,宫内原有这样一号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
她沉默了良久。
可要说什么歉疚的话吧,要人家“报恩”的便是自己,实在没有资格与立场,唯独下台阶之前欠身一礼,向着这自己上一世并不放在眼底的人。
因谋事甚密,她今日是自己出了门来,回去时便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市井烟火,皆在耳畔。
姜雪宁却有些神思恍惚,等到得琉璃厂附近时,又去找了一趟周寅之。周寅之上一世曾背叛她,所以她不敢全信,并未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隻交代他去办几件事,听对方答应下来后,才返回姜府。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
临淄王沈玠选妃就在今日,若与上一世差不多的话,这会儿该已经出了结果。没了自己搅局,姜雪蕙还带了绣帕,这一世总该称心如意了吧?
果然她抬脚进门,便见丫鬟们都笑着在说话。
经过厅堂时也见里面摆了些宫里下来的赏赐。
姜雪宁思忖着,上一世她名声算不上很好,宫里那老妖婆更是极力反对,沈玠却直接选了拎着红姜花绣帕的自己;这一世姜雪蕙的名声同样被自己带累,宫里只怕也是有些非议和阻力的,可沈玠还是没什么悬念地选了姜雪蕙。
面上看着不显,心里倒很念旧情嘛。
孟氏和姜雪蕙的院子都靠着东边,猜想她们该是高高兴兴,她懒得去寻她们晦气,脚底下方向一转,便准备从抄手游廊过垂花门绕西边回自己的院子。
谁料想还没走到,另一头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听着竟像是姜雪蕙。
“母亲!